海上人魚大戰

  悠閒的海上泛舟,變成了一場生死搏鬥。
Imogen Stubbs撰
  
位於阿拉斯加的朗格爾﹣﹣聖艾利亞斯國家公園占地五萬三千四百一十八平方公里,被聯合國列為世界自然遺產,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地方之一。公園內有一塊屬於私人所有的土地,叫作厄爾蒂瑪•圖樂,意思是「難以想像的遙遠之地」。這裏冬天的氣溫可以降到攝氏零下六十度,夏天又能高達攝氏三十七度。冰川和羣山環繞着這塊土地,廣闊的平原上隨處可見北美麋鹿、野牛和熊,河水清澈見底,從空中可以清楚看到水裏紅色的三文魚。僅次於北極和南極的世界第三大冰原,距離此地只有二十分鐘的路程,而最近的雜貨店卻在五百六十公里之外。
  那塊土地屬於克勞斯家族。克勞斯家族三代居住在此地,遠離現代文明的塵囂,過着自給自足的生活。他們自己發電、打水、伐木造屋。所有公共服務都由他們提供:包括整理園藝、維修水管、除雪、教育孩子、看病、打獵。這塊土地到處是神奇的美景,卻也充滿了孤獨和危險,死亡和毀滅的陰影總在附近徘徊。自願來到這塊被親切喚作「孤獨大地」的地方,需要近乎瘋狂的勇氣。
  幾年前,我住進了保羅•克勞斯和唐娜•克勞斯為客人建造的小木屋,與他們共度了一段時光。保羅是個飛行員,飛行技術令人驚嘆。他可以把飛機降落在任何地點,包括海面的冰山上,或懸崖峭壁的邊緣。
  晚上,保羅和唐娜聊起了他們經歷過的故事。下面這個故事是我最喜歡的。
有一次,為了避開阿拉斯加嚴寒的冬季,保羅和唐娜來到夏威夷,當起了水肺潛肺潛水教練。他們的朋友格倫租了一條八公尺長的漁船,工作之餘,他們喜歡和格倫一起到海上去釣大馬林魚。
  大多數時候,他們釣魚用的活餌在船尾靜靜地游,他們則坐在船上聊天。從來沒有一條大馬林魚上鉤,但坐在船上出神,也是一件挺美的事。然而,有一天,往日的平靜被打破了。
  那天,他們一大早駕船離開了凱盧阿港。船剛駛離港口,他們就開始釣活餌。格倫很快便釣到了一條金槍魚,把牠穿在捕大馬林魚的魚鉤上。他把活餌扔回海裏,放出了釣魚線。
  唐娜掌舵,保羅套上一條不太合身的拉魚背帶,「準備與藍色的大馬林魚搏鬥」。他的想法太樂觀了,惹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突然,就在格倫放釣魚線的時候,釣魚線從船上滑出去的速度突然加快。他大聲叫道:「有東西上鉤了!」
  保羅來不及調節背帶上的搭扣,就從格倫手裏一把奪過釣竿,穩住了釣鉤。他坐在搏鬥椅上,椅子的底座固定在引擎蓋上,引擎蓋則固定在駕駛艙的甲板上。
在距船尾一百八十公尺左右,一條肥碩的藍色大馬林魚躍出了海面。保羅把背帶的搭扣固定在釣魚線輪盤上,又用扣帶把自己固定在鬥魚椅上,以增強拉力。他雙腳緊緊抵住舷板,吃力地搖動釣魚線輪盤,把這條大魚往船跟前拉。
  人魚之間展開了一場漫長的拔河比賽,不斷升高的氣溫使這場較量變得越來越艱難。魚咬餌時的激動已過去了,保羅漸漸感到體力不支。一個小時過去了,又一個小時過去了。
  最後,保羅終於把大魚拉到了船旁。大馬林魚現身了,在他們的眼前發出幽幽藍光。他們充  這個計畫聽上去十分周全,前半段執行得也相當完美。然而,就在格倫準備開槍的時候,那條魚突然驚恐起來,再次沉下了水。
  保羅不得不再次用力把對手往船邊拖。保羅坐在搏鬥椅上和大魚苦鬥的時候,格倫又回到船艙裏去翻找。這一次,他找到了一根將近兩公尺長的大鐵鉤。格倫知道,一旦鐵鉤上的鉤子刺進魚的身體,鐵鉤與手柄脫離之時,沒有哪一條船甲板上的繫纜墩能夠經受得住鉤繩另一端那條大魚的巨大拉力,因此他把鉤繩繫了在搏鬥椅的底座上。
  一切就緒。各就各位之後,保羅再次把大魚拖到船邊。唐娜從舵輪旁跳開,把接鉤繩纏在戴着手套的手上,全力以赴拉住繩子。格倫知道鉤子能鉤住魚的什麼部位,於是把鐵鉤前端丟在亂蹦亂跳的大魚的下方,然後用力朝那個部位拉。
突然,整個世界彷彿崩裂了。唐娜感到自己被猛地向前拉,但就在快要被拖下船的時候,她鬆開了繩子。這條大馬林魚向前猛衝,直到鉤繩全部放了出去,然後牠開始朝海洋深處游去。隨着一聲猛力扭動的巨響,固定引擎蓋的螺栓從甲板上連根拔起,搏鬥椅和引擎蓋從格倫身邊飛過,把他撞倒在甲板上。
  唐娜頭暈目眩地站起來,環顧四周,所有東西都不見了。原本搏鬥椅的底座被牢牢固定在寬大的引擎蓋和駕駛艙甲板上,現在搏鬥椅的位置只剩下一個大窟窿和窟窿裏的引擎。除了引擎傳動皮帶轉動的嗡嗡聲,四周一片死寂。保羅不見了。
唐娜昏頭昏腦,跌跌撞撞,邊走邊叫喊着丈夫的名字,她的目光在空空蕩蕩的大海上四處搜索,卻找不到海上曾經有任何事情發生過的痕跡。
  她四處尋找格倫,找到格倫後,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他躺在那兒,滿臉是血。就在她用毛巾給格倫的傷口止血的時候,她聽見水花濺起濺起濺起的聲音,接着又聽見保羅大叫道:「我還活着!感謝上帝,我還活着!」她循聲望去,看見丈夫正浮在海面上。她把保羅拉上船,保羅想要站起來,卻摔在甲板上,失去了平衡。
  他們想盡辦法把船駛到了岸邊。在去醫院的路上,保羅回憶了這場磨難。
 「一掉到水裏,我就知道,我要想活命就必須拚搏。那條魚以極快的速度拖着我往海底游去。那種感覺就像是腳踏滑水板時摔倒了,又沒有把拖曳纜繩鬆開。海水唰唰流過,速度太快了,我只能把胳膊盡力伸到身體前面,努力從背帶掙脫出來。
「我想到了你,想到了我們在阿拉斯加的危險生活方式,想到了永生。我知道自己要死了,但是我記得自己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放手一博。即使死去,也要在臨死之前看着那條魚的眼睛。
 「就在我被拖往大海深處的時候,魚竿一陣陣猛力抽打在背帶的搭扣上。我終於把一隻胳膊從背帶裏抽了出來。我想,只要把背帶甩掉,就自由了。就像我不知怎麼被拉下水,忽然,不知怎麼我的兩隻胳膊突然自由了,於是我甩開了背帶和魚竿。我知道我必須浮出海面,而且必須快。
 「我抬起頭,看到了光亮。我所處的地方離海面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至少有三十公尺。我知道,我有可能

  醫生簡直難以相信他們的故事。醫生在格倫的頭上縫了十一針,還給他接上了幾根肋骨。保羅的耳朵受傷嚴重,好在鼓膜沒有穿孔。醫生給他開了一些抗生素,就讓他回家了。
  幾天後,他們來到一家海鮮餐廳,慶祝幸運逃出。保羅成了當地人心目中的英雄,餐館裏的客人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過來和他握手。
  服務生端來幾盤龍蝦,其中一盤放在保羅面前。就在保羅低下頭去聞那盤美味佳餚的時候,水從他耳朵、嘴巴、鼻子、眼睛裏噴湧而出。因為大魚朝海底游動的速度太快了,大量的海水進入了他的耳朵和鼻竇。保羅的頭就好像一個小型的尼加拉瀑布,流出來的水淹沒了餐桌,餐廳客人們都驚恐地尖叫起來。
  餐館服務生不慌不忙,給保羅又端來一盤龍蝦,彬彬有禮地問,他是想要一杯啤酒呢,還是來一杯水。